送山货?
生活在关中的秦胡,与鲜卑人不一样,大多听得懂雅言。
所以,大营门口值守的几个秦胡兵,狠狠嘲笑了这眼神清澈的少年一番,他们这一路南下,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,尤其是他们头人,还进了雒京城,焉能看上你的山鸡野兔?
再看少年背后的包袱,也不像是藏了太多山货。
不过——
这少年蠢是蠢了点,生得倒实在不错。
想到自家头人近日迷上听汉人唱小曲儿,而前头隗娄掳来的那小白脸又跑了,手持弯刀、在秦胡军中已是什长的莫昆,也动了一点小心思:“你可擅唱曲?”
这个问题,显然问住了少年。
少年抿了抿唇,拽紧包袱布条:“一定要会唱曲才能给大人送礼?”
不止莫昆,其他秦胡闻言,亦无声发笑,露出白森森的牙齿。
驻扎在这片山林里,自是无趣的。
眼下这个过于单纯的少年,无疑成了他们取乐的来源。
莫昆点头:“不错,你如果擅唱曲,我马上就报去给大人,可你要是什么都不会……”
少年好奇发问:“不会的话,会怎么样?”
莫昆的回答,是给少年指了个方向,那里有瘦如柴骨、搬辎重干活的民夫,亦有督工挥着鞭子的秦胡兵。
少年似被吓得不轻,当即点头:“我、我会唱曲儿!”
“我不仅会唱曲,还会跳霹雳舞!”
霹雳舞?
莫昆等人互看一眼,霹雳舞是什么?
“你们想学,我可以教你们。”
这话从少年嘴里说出来,再次逗乐一干秦胡兵。
莫昆笑得最大声:“我秦胡男儿,骁勇善战,个个勇士,岂像你们大邺男子,净喜欢这种女娘才擅长的讨好伎俩!”
少年也笑。
秦胡兵对他的耻笑,他像是浑然不觉,甚至还接了莫昆的话:“现在不喜欢没关系,我相信,迟早有一天,你们会喜欢的。”
当真是大言不惭!
莫昆算看出来,这就是个傻子!
想想也是。
这少年要是不傻,也不会被忽悠来秦胡大营送人头!
不过,傻子也挺好的。
脑子不灵光,才不会想着逃跑。
莫昆一点也不担心少年是在糊弄自己,他们不像汉人心眼九曲十八弯,这少年要真敢撒谎,一刀砍了便是!
正欲拎了少年往里走,少年却张嘴:“我的包袱!”
莫昆脚下一停。
只见原本少年背着的包袱已掉落在地。
少年的话,倒是提醒了他。
寻常山鸡野兔入不了头人的眼,他却是不嫌弃的。
将少年口中的山货视作自己所有物后,莫昆伸手就去抓少年刚捡起的包袱——拿来吧你!
谁知,少年看穿他的意图,拽着包袱不撒手:“这是我送给大人的!”
“我看你是欠打!”莫昆刚想给这不知好歹的少年一点教训,意外就发生了,那只包袱在俩人拉扯之间散开,洒落于空中的,不是什么野兔,竟是白花花的粉状颗粒物。
“我的盐!”少年湿了眼眶。
而‘盐’这个字,也让看热闹的秦胡兵面面相觑。
一名秦胡兵疾步上前,用手指沾了点泥地上的白色颗粒,大着胆子放到嘴边抿了一口。
颗粒在舌尖融化的刹那,他神色骤变,抬头看向莫昆:“真是盐!”
莫昆放开包袱,当即沾了来尝。
咸咸的。
没有苦口。
这何止是盐,还是关陇市集上买不到的好盐!
要知道大邺虽给了他们土地放牧耕种,在盐和铁的问题上,对待他们的态度,一直没放下过戒备,每年卖与他们的盐铁,份额都是定死的。
特别是贩卖给他们的粗盐,杂质从未少过。
哪像这地上的盐,竟是比那燕然山麓的雪还白,还干净!
精盐的出现,自然也引来了这座秦胡大营的主事人。
头人尝过莫昆手掌里如雪的细盐,立即就将目光投向那个送盐人。
这会儿,少年搂着包袱布,站在那里不敢擅动。
“呼延虏大人……”莫昆想与自家头人耳语,却被抬手制止,呼延虏头人看着那身穿半旧短褐衫的少年郎,开门见山:“你说的山货,便是这盐?”
少年轻轻点头。
尔后,似终于鼓足勇气,开口:“只要大人为我阿父报仇,这样的盐,我可以给大人很多。”
“哦?”呼延虏眯起了眼。
“我不骗大人!”
少年说着,眼圈渐红:“我阿父本在临莒县开着一家车行,专做租赁马匹和车辆的生意,有一日,我家雇佣的车夫跑完差事回来说,在东林郡和临莒县交接的那片山林里,发现了一口盐井。”
盐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