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熙染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，眉目沉稳大度，一席黑色的长袍上勾勒出淡淡的灰黑色云纹，似有若无，几乎像是一片黑沉的天空。
眼前的这个人，行动间不乏大气开合，举止间尽是优雅高贵，杜熙染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，然后又垂下了眼眸。
“你是谁？”在千鹤馆中坐着的人，非富即贵。杜熙染自认面前这人的气势，姿态，举止统统都让自己明白，眼前的人是一个不一般的人物。
“你没有猜到，我们就不必谈下去了。”少年的声音清越中又夹杂着一丝低沉，让杜熙染的耳朵轻轻动了动。
“我不希望你插手。”杜熙染的目光第一次直接和眼前的少年相接触，这个沉稳大气的少年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，而忽略了他的年纪其实很小。
大约……十三四岁？
“我忍不了了。”一脸平静地说出自己忍不了的话，杜熙染觉得其中的真实性很是有待商榷。
“不要轻举妄动。这四年，我们都没有妄动。”杜熙染有一些疲倦，他只是猜测了眼前人的身份，可是他不希望这个人参与到现在的事情中，只会更加复杂。
“你不参加秋闱，可曾想过将来要如何。”显然，眼前这个少年对自己的事情很熟悉，熟悉到杜熙染可以确认他的身份。
“你不韬光养晦，可曾想过将来要如何。”杜熙染用和眼前的少年一模一样的语调平铺直叙道。
“我好歹年轻，应该不至于熬不过去。”杜熙染的这句话说得平静，但是他知道出了熙华的事情之后，他已经熬不下去了。
“我比你小五岁，按关系，还可以叫你一句杜家哥哥。”那少年在说到杜字的时候，像是在呢喃一般，又像是一种莫名的怀念。
“不敢当。你稳坐钓鱼台，如今的局势，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。”杜熙染说了至今为止最为推心置腹的一句话，想到自己这般就卸下一丝心防，大约是因为这人在自己面前太过温和无害了罢。
自嘲地笑了笑，不知道有多少年，杜家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，现在更是如此。
“我觉得我们现在有机会。我不想等。”少年显然明白杜熙染话中之意，所以很显然他选择把话挑明。
“可以不流血，何必？你若是有子嗣，那便高枕无忧了。”杜熙染显然不明白这位年纪轻轻为何会说出不想等这样的话。
“杜家小姐，有何打算？”少年没有选择直接回答那一句“何必”，若是可以等到自己有子嗣，可以等到自己的下一辈，那自己为什么还要做出当初的选择？
眸中依然是镇定的模样，而问出来的话，却直指核心。
“听天由命罢了。”杜熙染大约猜到自己的妹妹的心思，可是他知道这几乎是一种赌博，一种拿整个杜家都当成砝码的赌博。一旦输了，就会家破人亡。
杜家的其他人不够了解熙华，可是自己和母亲，太过了解熙华了。
“杜家小姐，不像是听天由命之人。”虽然语气还是淡淡，但是其中确有一丝关怀之意。
杜熙染这个时候真的有了一点吃惊，虽然在这个人找到自己的时候，心中就晃过一丝惊奇，但是此时此刻却分外真切。
“你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，妄加猜测可不好。”杜熙染的手指紧了紧茶盏。
“她那日的表现，太沉稳了。”语气中掺杂着一丝悠悠的叹息之意，少年的眼中盯着杜熙染的手指，又道：“好歹关了七日，也说得过去。”
“你不该来找我的。这个时候，你应该跟杜家划清界限。而且，你和杜家本来就没有关系。”杜熙染知道自己的心绪还是被影响了，他有那么一丝微妙的愤怒。
虽然是少年，可是却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，饶是自己痴长他五岁，也会被他撩拨起情绪，真是……失败。
“真的没有关系的话，你们何必都躲着我呢？”少年的语气中有了一缕显而易见的落寞，杜熙染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。他虽然是少年对面的人，却可以明显感觉出少年说话的对象并不是自己。
“你自己心里应该最清楚了。”
少年很快舒缓了神色，然后依旧沉稳地说道：“我懂。可是那位不懂。破坏规则的人，应该受到惩罚。”
杜熙染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，问了一个压抑已久，而且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：“我不关心他是否受到惩罚，我只关心她们能不能活得安乐。”
对面的少年手指突然颤抖了一下，然后出现了整场谈话中唯一一次的苦笑：“我也不知道，无论是谁，无论什么样的结果，大约都不可能让她圆满了罢。”
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的杯壁，杜熙染心中何尝不也是这般想。可能从一开始，就是错的。那一纸赐婚，毁了她原本应该简单平淡的人生。
“到底是，欺人太甚了。”少年平静无波的语气说出这句话，杜熙染觉得整个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，几乎让人喘不过气。即便是在自己的祖父身上，杜熙染也没有感到过这样的压迫之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