件事如今是军营下层士兵都在偷偷讨论的秘密。
而还握着兵权没消失的将领们,竟也睁只眼闭只眼,由着他们讨论,甚至对手下士兵的看法颇为感兴趣。如此一来,更加让下头的人确定,大元帅这是要有大动作了。
这种风声传到被囚禁的罗逻阁耳朵里,他自然起了心思。不过他比这些士兵看得更远,他不相信司马妧的诸项动作只是为了在云南当土皇帝而已。
他想得更大胆,他认为司马妧是想将如今的大靖天子取而代之。
既是如此,他和司马妧之间便应当不是仇敌关系,而是可以谈判交易的盟友。
罗逻阁想得很好。可是,当他被士兵带入中军大帐之时,望见帐中两排各站着五名将领之时,司马妧端坐在上头,一派威严气势,心中不由咯噔一跳。
“跪下!”一个士兵踢了他一脚,厉声呵斥。
生平从未想过自己会跪在一个女人下头,罗逻阁觉得十分屈辱,为了保命却不得不照做。
经过一月的休养,司马妧的气色已好了很多。她一身戎装,坐在元帅的大椅上,笑吟吟地注视着罗逻阁,看得他心里无端端发毛。
她道:“你拿什么和我谈条件,嗯,罗逻阁?”
韦恺挎刀站在司马妧左下第一个的位置,此次南诏降,他立功最大。但是,或许是因为之前被南诏打得太惨,后来的胜利又来得那么容易,他一点不觉高兴,不认为这是自己努力换来的功勋,而将一切都归结到司马妧的运筹帷幄上。
望着底下那个被司马妧逼得哑口无言的前南诏王,韦恺的心情十分平静。对于司马妧的计划,他或许是知道得较多的一个。
韦恺知道她要“清君侧”,也知道无论罗逻阁再怎么努力谈条件,也终究会被司马妧押着回京。
南诏王就是她平定西南之功勋的最好证据,而阵前被刺,则是立功的大元帅蒙受冤屈、申冤无门、不得不清君侧的理由。
韦恺不知道这是司马妧自己想出来的,还是顾乐飞帮她想出来的种种手段。
但是他无意参与。
韦家和楼家有旧交,但是在楼家被忌惮监视的时候,韦家还能执掌北门禁军,便是靠着三代纯臣的家风。
只忠于皇帝,不站队,不结党。
但是,如果这个皇帝不值得效忠,而他的妹妹更值得效忠呢?
爷爷没有教过韦恺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,而韦恺自己的选择是留下来。
“我替你守云南。”司马妧向韦恺说她要做什么之后,韦恺的反应很平静,好像这一刻他早已料到。不过他也是深思了很久很久,方才慎重回答:“南诏我镇着,云南我守好,你若事成,召我归京也罢,将我留在此地不理也罢,我都会好好守着此地。”
司马妧问:“如若我不成呢?”
“如若不成,你还能逃回来的话,我便睁只眼闭只眼,权当不知道意图谋逆的大长公主逃到了我这里。”
司马妧盯着他看,好像想看出他说的是真是假。在她的锐利目光下,韦恺勉力笑了笑,说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:“殿下,你就留我在这里当个土皇帝吧。”
这就是韦恺的选择。
看起来很狡猾,很两头讨好,其实已经是对他而言非常艰难的选择。
因为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日后的清君侧,却也是站在了司马妧一边。
这是韦家三代以来,第一次选择站队。
*
顾乐飞从漆黑如墨的浓烈黑暗中醒来,外面光线明亮,只觉眼皮子很重,身上好几个部位隐隐作痛。
“醒了,师父,他醒了!”
伴随着一个孩童清脆高亢的叫喊,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过来把了把顾乐飞的脉,然后粗暴地扒开他的嘴巴,扯出他的舌头看了看。
这是哪儿?
顾乐飞望着头顶干干净净的青纱帐,脑子里像糊了浆糊,一片茫然。
“大夫,我听说他醒了?”
一个大嗓门由远及近,此人的声音豪爽,中气十足,实在是太具有标志性。顾乐飞被他吼得心神一清,没看见人脸,却已知道此人是谁。
“田……大雷?”他一开口,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而虚弱,难听得很。
“诶,是我!”田大雷一屁股坐到顾乐飞床边,不忘了问大夫:“他没事了吧?”
老大夫慢悠悠捋了捋胡须:“人醒了就没事,接下来好好休养,小心落下病根。”
“知道了,多谢大夫!小赵,送大夫出去写药方,别忘了打赏!”
顾乐飞听着田大雷和大夫的对话,隐隐记了起来自己在昏迷之前的事情。他们被人一路追杀,在密林里足足躲了七日,喝泥坑中的水,每日只靠几个果子充饥。两人狼狈地翻山越岭,不知道自己到了何处,只能循着大致的方向往石门城去。
他们运气好,终究是越过山林到了石门城,却不想那里也有追杀者等着。
追杀者不傻,知道这条驿道最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