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天亮得早，车驾司衙门大门通往值房的一面墙已经有了阴影，墙边种了几棵木莲树，郁郁葱葱的枝叶，织落成莹莹的绿色。
一棵树的顶上架着已经空了的鸟窝，从上面错落有序的乱枝能瞧出做窝的鸟以往付出的心力。
那厢惆怅的罗寄岚上值，一眼就看到许丰泉。
他想着许丰泉与他妻子相处得那么好，所以想向他讨教一二，问一问傅春深的忽远忽近是怎么回事。
可许丰泉碰到了他，似乎有话想跟他说，率先开了口。
许丰泉张口问的就是家常：“罗主事，昨晚睡得可好？”
罗寄岚答道：“……还不错？”
“罗主事用过早饭没？”
“吃过才来上值。”
“不知罗主事吃的什么？”
“一碗香菜馎饦汤，半个馒头，一块糖油饼，一块枣糕，一块胡桃糕……”罗寄岚一一数着，然后反应过来道：“等等，你问我这个做什么？”
他再问下去，怕不是要问自己今早去过几回茅房了。
罗寄岚狐疑地打量着许丰泉，两个人朝着值房走，缓缓落座。
许丰泉听着罗寄岚报菜名，感慨这人与人过得真是不同，他每日早起等着家门口的胡饼，他却吃得这般丰盛还这般多。
还是个半大小子，胃口好得很。
许丰泉笑笑道：“我随口一问，罗主事不必介怀。”
这怎么可能不介怀？罗寄岚皱眉问道：“许兄，你为何又称呼我为罗主事，你之前不是叫我玉阶的吗？”
从在许宅吃过饭后，罗寄岚自觉已经和许丰泉是至交好友了。
尽管傅春深先前告诉他交友要审慎，但罗寄岚接下来将许丰泉考量一番后，发现他除了偶尔讲话喜欢云里雾里，还爱损人以外，其他没有什么缺点。
他还大公无私地告诉罗寄岚车驾司内复杂的人际关系，又传授罗寄岚许多办公的技巧，为人很是不错。
许丰泉整理着案前文书道：“近来我懂得了一个道理，衙门内应当公私分明，你我二人还是以官职相称更好。”
罗寄岚不解：“敢问许主事，你这道理，是从何处得知的？”
“正是从罗主事身上得知的。”
许丰泉将手中文书放好，转头对罗寄岚假惺惺一笑。
他手里整理的文书其实故作样子，罗寄岚发现他就是把东西换了一个顺序，然后又换了回来。
不怪罗寄岚问道：“许兄，是我哪里得罪了你吗？”
有些人真是古怪的紧，譬如深姐姐，譬如许兄，若是他惹他们不高兴，为何嘴上不说，非要做出这种冷冷淡淡的样子。
许丰泉垂眸，神色几分落寞：“我原以为我与玉阶已经是亲近的好友，所以之前才带着你见了我认识的所有朋友，可不成想，玉阶你不是这样认为的。”
罗寄岚真是感到无比的冤枉，他哪里没有将许丰泉当成朋友，他急切道：“许兄何出此言？在我心里，你我二人已是至交。”
“那玉阶为何不带我也认识认识你从前的朋友呢？”许丰泉悲愤地控诉道。
他的神情，好似学堂里刚和朋友交往的稚童，闹着谁与谁到底更亲近。
然而罗寄岚确实没带许丰泉去认识他的朋友，所以一时讷言。
反思一会儿，他才解释道：“不是我不给许兄你介绍，只是我与你许兄不同，我本身就没有几个朋友。”
他倒是很坦诚，但许丰泉本来意不在此：“没有朋友，不是还有其他亲近的人吗？比如……我听闻你有个师父？既然我们是朋友，你的师父我又怎么能不拜见？”
许丰泉本不想将这种事挑得如此明白，但与罗寄岚相处这么久，他一次都没有提起过曹度，这让他有些心急了。
幸好罗寄岚脑子缺根筋，听不出许丰泉的言外之意，即使他也搞不明白朋友就是朋友，为何又要见师父。
罗寄岚只是很嫌弃地嘀咕道：“我那位师父，与我根本就不亲近。”
许丰泉叹道：“天地亲君师，玉阶，你这话说得不好。”
罗寄岚哪里不知道要尊师重道，可他实在是尊重不起来：
“若你想拜见我师父，那寻个机会，我俩可以一起上门拜见，也算让你多认识认识我熟悉的人了。”
好友之间，见一见彼此的师父，那也是理所应当。
见目的如此轻易达到，许丰泉自然是笑着应承下来。
罗寄岚根本不懂许丰泉的心思，说完师父后，他接着犹疑道：“……我朋友虽然少，但还有一个人可以介绍给许兄，只是我得先问过他的意见，再来给许兄引见。”
其实罗寄岚是觉得那位朋友和许丰泉或许合不来，得先做好预防。
想起江兄曾经喝醉后辱骂过所有当官的人，罗寄岚也是一阵头疼。
许丰泉好奇道：“不知是哪位人物？”
“他也不是什么人物，他叫江楹，我与他